作者:刘琼(人民日报海外版文艺部主任)
柔弱的陆梅是个思想者。有人说读《像蝴蝶一样自由》(明天出版社2016年11月出版)需要哲学准备,因为它探讨死亡、灵魂、自由、信任、恩情等形而上问题,有点像哲学小书《苏菲的世界》。作为一名中学生母亲和一名儿童文学创作者,陆梅当然深知终极问题的思考和及早教育,对于一个生命的健康养成是有益的和必要的。弥补终极问题思考和教育不足,这恐怕也是作家陆梅写这本书的原生动力。
《像蝴蝶一样自由》是关于生命哲学的文学讲述。我们通常会低估孩子的接受能力,而高估哲学的难度。这种经验用于儿童文学创作,不仅会窄化和矮化创作,而且导致青少年在成长的重要时期缺失了一些必修课。哲学是塑造灵魂的科学,但哲学遥不可及吗?不是的。生老病死,恩怨情仇,日常生活和非日常生活充溢的种种,其深义可能就是哲学和哲学维度。哲学是理性的、逻辑的,但讲述可以是感性的、诗意的、亲切的。
关于生死终极问题的探索,是这本书的中心问题,也是陆梅想跟孩子们交流的重点。“越过铁栅栏,新砌的水泥门吱嘎一声洞开”,生活在当下和“此岸”的上海小女孩老圣恩与二战时期被纳粹杀害的十三岁的犹太姑娘安妮在神秘的白日梦中相遇。这也是这本书“穿越色彩”的由来。怎么解释这一“生”和“死”的不期而遇?显然是阅读的作用,“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安妮是《安妮日记》的作者,也是这本既美好又令人悲伤的作品的当事者。在密室里躲避疯狂的纳粹分子时,安妮在日记里写道:“我希望我死后,仍能继续活着。”陆梅在这本书的最后一章《致安妮(代跋)》里坚定地回应:“你的确活着,活在一代代人的记忆中。”文章末尾再次写道:“可是,聪明的安妮,以你智慧的头脑,你早该知道,我的点滴文字,同样是为了对抗遗忘。”说的是生和死的相对性——对于生命和自由的热爱以及对于死亡的坦然,也说的是阅读和文字的价值。遗忘是生理使然,文字是用来对抗遗忘的武器。对抗怎样的遗忘?苦难,命运,恩情,等等。安妮用写作,让许许多多的“老圣恩”和她们的妈妈们记住了自己,记住了历史,获得了永生。
老圣恩、安妮、母亲、偶尔出场的父亲、只出过一两次场的门卫,简简单单的几个人物几个白日梦几个场景,谈的是沉重的生死问题、历史问题,调性却温婉、典雅、明净,文字如陆梅其人真诚、谦和、细腻,洗去了火气,立场和观点却很坚定,像包了浆的老玉,充满了古典主义的和谐。但实际上,这本书的整体结构非常现代,广泛地使用多种文体:跳进跳出的梦境描述、对话体、诗歌引言、信函,等等。这种形式,形象,生动,结构出戏剧化的场面,比较符合少儿阅读的特点。
每本书都有自己的预期读者。这些年,儿童文学市场增大,出版码洋多,许多写作者为了码洋的厚度写得越来越快、越来越糙。陆梅作为一个具有专业素养的家长,同时又是文学工作者,一定遭遇很多问题,迫切想跟大家分享经验。这是这本书的写作预期。我也不怀疑在写作中,陆梅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经历和情感摆了进去,她就是女孩“老圣恩”的那位作家妈妈。在老圣恩眼中,妈妈“写得很慢”“总是读得多写得少”。读到这里,我想笑,这是陆梅对自己的不满足。但我不认为慢是错。慢工,是匠心,出细活。儿童文学作家跟教师一样,都是灵魂的塑造者。面对这样的责任,写得细点、写得慢点,肯定是好事。
《光明日报》( 2017年01月23日 12版)